我不知道师长回去到底做了哪些工作,但是最后具体的保障确实落实到了前沿阵地。比如更多的药物保障,食品与水源的保障。而战士们的烂裆病在经历为时两个月的痛苦后也终于在药物的维持下有了明显的好转。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早上,那是幸福的开始。
一天的工作让我疲惫不堪,我躺在地上也睡得十分投入。很远处偶尔传来炮声与枪声与我也毫无关系,我做了个美梦。我梦见战斗结束了,我们都兴冲冲地回家,家门外父母与大哥还有妻女都在迎接我的归来,他们早就给我张罗了一桌好菜,大哥还拿出一瓶白酒给父亲和我都斟上了一杯,我们三个爷们愉快地交谈着,我向他们倾诉着这么久以来的经历,我告诉他们我很想家,不过还好如今一家人终于团聚在了一起。我还告诉他们我被提干了,我现在也是一名共和国军官了,我拿出我的军官证,母亲拿到手里左看右看笑得合不拢嘴,虽然她不识字,但是却好像什么都能看懂一样。翠英也笑嘻嘻地看着我不说话,她怀里的女儿瞪着大眼睛对我笑,还咿呀咿呀地喊着“爸爸,抱抱”我赶紧伸开手臂,迎接我这可爱的女儿。
“怎么了”我隐约听见有人叫我,好像还有人推了推我的身子,我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中看见连长蹲在我的旁边,“怎么了山子做了什么梦那么开心啊”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转而陷入无尽的沉思,也不知道家里人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没有给家人写信,也是怕他们担心,我想起了当初动员大会时我写的那封短信,但愿不要有机会寄到家里“昂没什么,连长。”我岔开了话题,“对了,你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叫你吗”连长佯装发怒,“这太阳都晒到屁股了,你还不起来”连长见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便没有强求。
“额”我咧着嘴不好意思说话。
“行啦行啦,跟你开玩笑呢哈哈”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好消息”听到这我立刻坐了起来,在战场上有听闻就有噩耗,我已经害怕了这种生活,“什么好消息”最近的好消息一桩接一桩,自从师长走后不久,部队的保障似乎显得更到位了。
“你最担心的还有什么”连长跟我绕着弯儿说话。
我想了一下,然后猛地拍了一下手掌,“你是说”我试探着问道。
“不错,针对烂裆的医疗用品已经到了,刚刚有人已经把东西送到了这里,只是你睡得太沉,跟个懒猪似的”连长看着我。
“嘿嘿连长,这地儿太暖和了”连长也知道我是在打马虎眼,这地湿漉漉的怎么可能暖和呢只是我太累了罢了。但是无论怎么说,只要药品到了就好,这下子战士们终于有救了,我不禁暗喜。
“你不是一直担心这件事吗我把分发药品的任务交给你如何”连长询问着我的意见,但我清楚的很,其实这也是命令。不过我当然乐于这一切,战士们的生活一直令我忧虑,如今有了保障再也不用担心因为烂裆而影响一生了,甚至连裸体战斗的现象也会少上许多。不过我又何曾知道,赤裸裸的有时比包装得密不透风更具有吸引力呢外国的大卫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倘若失去了这一段悲惨的回忆,想必日后也没有了裸体战争风靡一时的事情吧
“好,这件事你就交给我吧,我一定出色地完成”我给连长打着包票。
“有信心就好”连长笑着说道,“这批药是医生针对猫耳洞的环境和战士的实际情况研究出来的,特意从外省生产运到了这边,你务必要小心翼翼,不要辜负师长和战士对你的期望”
“嗯”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听了连长这番话我显得更加用心了
“呀山哥,你带来的这药还真有用处诶,抹到上面还有清凉的感觉,舒服了很多。再也不用辛辛苦苦天天把手伸到裤裆里去挠了。”说到这里时周信还有点儿不好意思,恐怕他也觉得一直这样下去确实不是个事吧。
“有用就好,有用就好”我不知道是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只要有用就说明医生的努力没有白费,师长的督促没有白费,我的担心没有白费。
这次我是一个洞一个洞跑的,我怕再有什么疏忽,到时候又得有多少战士忍痛受伤,又得有多少战士与病魔作着斗争我不敢有丝毫懈怠,前面已经出过了几次例子,而且因此让我损失了好几名情同手足的兄弟,既然悲伤让人痛苦,那就想尽一切办法让悲剧不再上演。并且,即使我出了事也没有关系,至少我不会再沉溺于失去的痛苦当中。就让我自私一点,与其让我看着别人离去,不知所措,不如让别人目送我慢慢远行
“咯咯,咯咯”老母鸡院子里欢快地奔跑,就跟来了什么客人一样,母亲在旁边嗔骂了一句,“怎么一大早上没个正经,跟发了神经一样”
“嘿,妈,这鸡是不是要下蛋了啊”大哥在一旁接口道。今天早上他又按例过来帮家里挑水,现在正往水缸里哗哗地倒着水呢。
“你这么一说倒是有点儿理”母亲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指着这只鸡说道,“这只老母鸡我可是一直留着,当初要拿来给翠英炖汤她死活不要,说什么要等到山子回来给他补补,他在外面当兵,辛苦得很。我拗不过她,就一直把它给留着,真是让它多活了几天了,哎”
“翠英真是个好女人。山子不在家她一直忙里忙外,帮家里做了不少事,连月子都没有过好,我们王家真是亏欠了她许多啊”母亲知道大哥说得是什么,当初翠英能够选择嫁给我就已经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了,如今又甘愿付出,甘愿等待,她失去的又仅仅是青春这么简单
“是啊,翠英是个好女人,能娶到她是山子的福气。对了,你最近有山子的消息吗”母亲盯着大哥,希望得到什么好的答案。
大哥摇了摇头,“我也没有收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大哥心里清楚得很,毕竟只有他知道我到底干什么去了,他现在既担心又害怕,他既想知道我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又不愿收到任何关于我的噩耗。“他一定会回来的”
“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一定会回来”母亲疑惑地看着大哥,怎么今天峰儿今天怪怪的
“啊没事,我是说山子肯定是有事耽误了,等他回来了我们一定要好好聚聚”大哥赶紧改口,他可不想被母亲发现什么,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是啊,等他回来我们一家就团聚了”母亲说着就抱起一堆柴往屋里走去,边走边嘀咕着,“平常这个时候山子早该来信了啊哎”然后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多想。
大哥看着母亲的身影显得愈发的萧条,“山子啊你到底在哪里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你一定要回来”说完就拿起扁担往门外走去
86年,这对我来说注定是个不同寻常的一年,这一年将成为我这一生最难忘的时光。我不知道我能活多久,但毫无疑问,样在我生命的旅程中一直闪亮下去。从元月十八日到四月十八日,我们在平坝区进行了为时三个月的强化训练,当时的痛苦与艰辛可谓是刻苦铭心,甚至有一些人想过放弃,但是最终我们都坚持下来了,并举着大旗往战场赶去。那场拔点战斗有多少战士英勇献身,有多少人永远留在了异国他乡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都不会被历史所忘记。那场战役,我们花了较短的时间就夺取了胜利,但是我依然记得敌人最后一次猛烈的反攻,炮火照亮了半边天空,一个兄弟连差一点就全军覆没,但是他们仍然坚持到了最后。还有五亩,还有李云,他们都在那场战争中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李云是幸运的,他只是失去了一只手臂而已,他还能举着枪,还能迎着风雨朝梦想前进,但是还有多少兄弟四肢都没了,他们连路都走不了,他们是真的连正常的,普通人的生活都享受不了。然后还得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还得抱着遗憾从此离开这只队伍,离开他们心灵的归宿。他们一个月才十几元津贴,即使受伤回家后也未必能领到多少的补助,这应该是战斗英雄所能得到的回报吗
日子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每天都处于提心吊胆当中,每时每刻都得紧盯四周,都得防止任何一点意外发生,因为战场上没有小事故生活确实很苦,环境确实很差,但是我们始终坚信着苦日子终究会过去,幸福的时候也会来临,只是可惜了那些永留战场的烈士们,他们的尸骨将会随着花草一起衰败凋零。我们在这儿坚守了半年之久,从四月份一直到十月份,从草木兴盛到秋叶飘落,大地见证了四季轮回,我们也见证了一幕幕生离死别。这些本都是常事,花草到了时候自然要回归土壤,就是战场上死几个人也无需诧异,可是为何这碧云天,黄叶地总是在适当的时候牵动我们的情绪呢花草虽然凋零,可是至少经历了一个春秋,度过了一生最繁华的阶段,而人呢那些埋骨他乡的战士们,还没有尽享人世繁华,就在最一生最璀璨的阶段留下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