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说”
项梁没好气儿的瞅着他:“说了,你再去揍百将一顿么”
陈胜听到这里,差一点笑出声来就陈虎这个狗脾气,他是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陈虎没话说了,吭哧吭哧好几息,都没能憋出一个字儿来。
项梁见状,挥了挥手道:“不过看在你将乃公世侄教导得还不错的份儿上,乃公就不与你这老货计较了,滚吧”
“姥姥”
陈虎脸上实在是挂不住了,索性就不要脸了:“说一千道一万,也是你小子抢了老子的队率之位,若非你,老子现今少说也是个军侯”
项梁都懒得看他:“滚滚滚,见着你这老货就觉得碍眼”
“滚就滚”
陈虎冷哼了一声,转身大摇大摆的走出堂去,倒像是他是赢家。
待他跨出内堂之后,陈胜才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世叔,咱两家,还真是缘分匪浅啊”
项梁抚须道:“这是自然,你叫了乃公一声世叔,那乃公便一世都是你的世叔”
“那世叔卸甲是为”
陈胜忍住笑意,正色问道。
他是真有心帮忙。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这才是人与人交往的长久之道。
项梁沉吟了许久,才轻叹了一声,低声道:“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啊”
陈胜微微皱眉,旋即就神色如常的说道:“世叔此言,从何说起”
项梁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对于他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却还能保持震惊很是欣赏,他捋了捋头绪,缓声道:“这些事,本不该说与你听,然有志不再年高,世侄又确是人中龙凤也罢,这些话,世叔说与你听,话出我口、入得你耳,出了这扇门,你便权当未听过。”
陈胜颔首:“世叔安心,小侄省得。”
项梁点头道:“我项县项家,本也是姬氏一支,是以知晓一些皇族之事九州鼎,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外有妖魔驱赶犬戎虎视眈眈,内有大旱连州、饿殍遍地,朝廷非但不思轻徭薄赋、与民安息,反倒变本加厉的穷兵黩武、穷奢极欲”
“今日征三十万民夫筑北长城”
“明日征三十万民夫建帝陵”
“后日征三十万民夫征百越”
“天下民夫几何”
“世叔观这锦绣山河,已如万里干柴,只须一点星火,便会化作焚城烈焰”
他与陈胜说这些话,或许是为提点陈胜也注意当下的境况。
毕竟陈项两家既是世交,又同出一郡之地,陈家长盛不衰,两家才可守望互助。
然而这些话自他口中说出来后,语气却说不出的嗟叹、苦闷。
不过也是,这天下,毕竟是他们姬氏人的天下。
他这个姬氏人的旁支,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主脉的兄弟叔伯们,一点点败光老祖宗的基业而不自知,这内心该得多煎熬啊。
“世叔原本还待继续留任军中,以观后效。”
“却不想,一腔热血换来的却是朝廷的忌惮幽州军自定王鼎定云中留镇幽州始,至今已三百余年,历任军主,何人不是殚精极虑拒犬戎妖奴于九州之外,何曾往九州内发过一兵一卒”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依然不信我等一腔忠贞”
“先有幽州都护府。”
“后有幽王姬玄入主幽州军。”
“说白了还是不放心我们这些厮杀汉呗”
“这般又想狗儿看家又想要给狗儿套上绳索之态,简直令人作呕哎。”
发泄式的自言自语,最终凝结为一声悠长的叹息。
陈胜亦面沉如水,他注意到了一个超出他谋划之外,却又在项梁口中出现的频率很高很高的事物:“世叔,侄儿一直听您说妖魔、妖奴这到底是蔑称,还是”
“你竟不知妖魔之事”
项梁猛地的拧起两条浓眉,可目光落于陈胜白嫩俊秀的面容时又微微一松,醒悟道:“也是,你尚年幼,又未曾去过幽州妖魔,便是妖魔,或是大如楼船的巨兽之姿,或是兽首人身、人身兽首的变化之态,以人为食、茹毛饮血,乃我人族立足九州大地的死敌”
陈胜蓦地睁大了双眼,有一种刚刚建立起来的三观突然被人一脚踩碎的错愕感:“真有这种玩意您亲眼见过”
项梁又不由的拧起了眉头,眉宇间已有几分忿怒之色:“乃公无数袍泽手足,皆丧命其口,你言乃公可曾亲眼见过”
他拔高了声音,又震得房梁簌簌的往下落灰。
陈胜见状,慌忙上前一手替他顺着胸膛:“世叔莫气、莫气,莫要与小侄一般见识,小侄只是未曾见过,往常听人说起,都只当是穷酸腐儒的怪力乱神之言,是以有此一惑,莫气、莫气”
项梁沉默了许久,蓦地又低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抚摸陈胜头顶:“不怪你,我等袍泽于那风雪之地浴血死战,可不就是为了令我人族妇孺永生永世不有见其血盆大口之机么不怪你啊”
“那世叔,您说的犬戎又是”
陈胜充分发扬了只要作不死就往死里作的不怕死精神,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项梁听到“犬戎”二字,眉宇间闪过鄙夷、嫌恶、轻蔑、不屑等等复杂的神色,尔后言简意赅的说:“一群数典忘宗的杂种罢了”
“杂种”
陈胜想了想:“人妖混血”
项梁点头,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