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换为小姑娘去找同乡要钱,导致上班迟到, 李一马来找她有事, 看她位子没人, 问起来,靳姐就告诉他,说她打抱不平去了, 然后又苦笑:“她这个性格,将来在社会上搞不好要吃大亏的。要不是看过身份证, 我是无论如何不相信她是我们上海人的。”
上午十点多,金不换回来,默默做事, 理了一摞单据去李一马那里。他戴着耳机,一边听音乐, 一边写邮件, 看见她来, 停下手上工作,取下耳机, 先对她看看, 才从抽屉里挑一支签名笔出来, 咬掉笔帽, 专心低头签字, 打扫卫生的阿姨过来收办公桌下垃圾桶内的垃圾,他停下笔,转头对阿姨道谢:“谢谢。”
阿姨的脸笑成一朵花:“哦哟, 有什么好客气的啦,不用谢!”
阿姨走开,他继续签字,轻声问:“我给你的那些书,都有在看吗”
“没呀。”
李一马丢下签名笔,抬眼看着她:“知道我为什么每次都会买书送你吗”
“不知道,可能你觉得我是草包吧。”
他眉头皱起来,强压失望,尽量以平和语气和她说话:“是因为我对你一直都有期待,我希望你每天能抽出一个小时来看书,我相信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嗯。”
“比如说有一天,我去了一趟郊区,回来后和你谈起空气污染的话题,我说最近和朋友去郊区放无人机,发现那里的空气非常糟糕。这时你会说:对,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两万人因为大气污染而提前死亡。然后我说,虽然今年以来蓝天变多了,但是污染物其实也在跟着变化。你又说,是的,臭氧和二氧化碳对于空气的污染真是令人担心呢。”
他望着她的眼睛:“哪怕一次也好,很希望我们之间能够有这样的对话。”
听他说这话时,当时没有感觉,而真正体会到难过的时刻,却是在下午,从他说那些话已经过去了挺久。她独自站在花园里的石榴树下喝茶,漂浮在杯面上的茶叶,头顶随轻风微微摇曳的石榴树的枝叶,枝丫中洒落而下的斑驳阳光,身后同事们那里传来的说笑声。每天见惯了的风景,听惯了的喧哗,却在今天,这一刻,使她感到难以言说的难过,以及一种刻骨的悲伤。
下午,靳姐又请假去医院,临走前叫她开几张发票。她开机以后,却发现到处都找不着税盘,仔细一回想,才想起可能是昨天去税务局办事时落在那里了。她虽然这个性格,没把工作当一回事,却也知道这个东西极其重要,没税盘就无法开发票,无法开发票,生意都没得做。当时就慌了,气自己没用,感觉太丢脸,一个人跑到花园偷偷摸摸打打电话给税务局的前台,人家说:“没捡到,不知道。”
“这个东西丢了,会有什么影响吗”
“影响总归有的喽,公司开票信息就泄露了呀。如果被坏人捡到,会不会被拿去做坏事之类的,这个就说不清了,因为我们也从来没遇到这种事情。”
“要是找不到,还能再补办一个吗”
“具体你去问他们工作人员,我们是不知道的。”
李一马下午不在公司,把车也开走了,迟迟叫不到车,她急到发昏,干脆去挤公交车,好多站,一路摇晃到税务局,她跳下车就一路往里冲,到里面,先去问保安,再去问前台,都没有,最后跑去问昨天买发票的柜台,那更年期的胖大妈慢吞吞从柜台内丢出来一个,抱怨她说:“昨天我在背后喊你,你都没听见,一转眼就走远了。”
她把税盘抱在怀里,眼泪当场就流了出来,更年期大妈以为她是怪自己态度不好,也很委屈,说她:“小姑娘你哭什么哭啦,真是的,是你自己粗心大意好伐,又不怪我!我明明有叫你的好伐!”
税盘失而复得,马上赶回公司,发现自己桌上有一袋小鱼干。问yuki时谁给的,yuki毫无头绪。抓紧时间把靳姐交代的发票开好,手头的工作全部做完,找出袖套戴上,去把柜子里的合同等文件夹全部抱出来,一一编号登记。合同整理完毕,把过去大半年的会计凭证也都找出来,靳姐做事干净利落,能力一个顶她十八个,但在这种地方却意外的邋遢,以至于凭证堆积如山,每每讲抽时间一起装订掉,却一直都没能抽出时间来做。
现在她独自把这凭证整理出来,按月份一一编号,打洞,装订,然后搬运到三楼的阁楼上去,来来回回爬了几十趟楼梯,这件繁重工作终于全部结束,望着二楼干净整洁的文件柜,内心满足而宁静。
晚上下班前,把办公桌收拾的一尘不染,日历笔记本等全都丢掉,还能用的文具则放到靳姐的笔筒里去,杂物丢的丢,分的分,全部处理完毕,拿上小鱼干,跑到三楼,冲那个客服小姑娘扬了扬手:“谢谢啦!”
小姑娘腼腆笑,也冲她挥了挥手。
抽着烟,拎着一包鱼干回家,把李一马给她的书都放到一个袋子里去,然后去畅园。他和客户去喝酒,不在家,书就交给aya。aya问她是否要留下来,她说:“不用啦。”走到门口,回头对她挥手道别,“aya,我走了,谢谢你。”
她这一句“谢谢你”中包含了不同于以往的、异乎寻常的郑重在里面,aya感知到了,隐藏起一贯的优越目光,以难得的温柔语气问她:“我正好泡了茶,要进来喝一杯吗你可以进来等他的。”
“不用了,再见。”她笑着说话,用幅度很大的动作挥手道别。
半夜,李一马打电话过来,周围环境嘈杂,音乐很大声。这个时间点,他还没回来,仍然在酒吧,人喝的半醉,语调是和白天是全然不同的慵懒轻佻,在电话里,他责怪她信息又不回。
她下床,悄悄穿拖鞋,拉门走到门外,站在房檐下,说:“一马哥,我以后不会再回你的信息了。”
“怎么了”
“当然是因为家里反对我们在一起,我要找上海男小孩,所以,一马哥,我们分了吧。”
他“嗤”的一下:“哦你们一家自开天辟地以来就在上海莫非你的祖先是海底的王八”言罢大笑,大概以为她又在无故发神经,讲笑话吧。
“我妈和家人是一方面,但其实主要原因还是在我自己。我太傻,又没有自知之明,因为和你在一起开心又安心,所以就像鸵鸟一样,内心抱着过一天是一天的想法,故意不去想自己和你之间的差距,明明知道自己和你之间的爱不对等,也早已意识到自己和你之间不会有好的结果,却做不到扭头就走。”</p>
<strong></strong> “你在说些什么,”他莫名其妙,语气终于变得认真,“今天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