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他跟木代也是实打实打了几次交道,木代没什么经验,有时操之过急,在罗韧看来,都无伤大雅,毕竟起初时,谁都是白纸一张,没有人生来五彩斑斓。
他其实更看重两点。
一是,木代功夫真的好,而且,跟她过招时他留意过,她基本没有狠招和损招,这点对习武之人分外重要习武之人手重,对阵时懂得怀慈悲心留三分余地,都值得敬佩。
二是,她性格其实挺单纯,恃强时得意,受挫时沮丧,喜欢不喜欢都写在脸上,害怕时也会哭,跟她打交道不累,最怕那种永远皮笑肉不笑讳莫如深的,皮囊下头不知道转多少腌臜计谋。
而且她还算讲理,至少会动脑子想事情,昨儿晚上是一个试探,如果她怒不可遏跳出来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也就没有““聊聊”的必要了。
木代有些警惕,一会儿拿刀子要她说遗言,一会又夸她人品,算什么打个巴掌又给个甜枣
她沉不住气:“你到底要聊什么”
“聊霍子红。”
木代把橙汁推回给他,一副绝不受人一针一线的模样:“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背叛红姨的。”
“如果你红姨真的没问题却被人怀疑,你应该想尽一切方法查出真相。如果她确实有问题,只因为养育之恩,就要助纣为孽吗”
木代怔了一会,底气不足地回了句:“我红姨没问题。”
就算红姨真的有问题,也不至于助纣为孽那么严重吧。
已经不是饭点了,用完餐的人陆续离开,反而给他们空出了一片方便说话的清净地。
木代忽然冒出一句:“我知道你怀疑红姨是李亚青,但是不管怎么样,红姨关心落马湖的案子合情合理,你呢你为什么掺和进来你在小商河,是不是见过李坦”
罗韧没想到她会忽然提到小商河和李坦,脸色在瞬间变了几变。
木代把一切尽收眼底:“你知道我是谁,知道我是红姨收养的,知道红姨跟落马湖有莫大的关系,但是你呢我连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落马湖这件案子都不知道,你要跟我聊也行,但是让别人全盘托出,自己藏着掖着,有这样的好事吗”
似乎是将到他的军了,木代觉得自己反击的真是有理有据:“如果你不肯说的话”
话还没说完,眼前金光一闪,罗韧伸手拽下领间的细金链子扔过来,木代下意识抄手接住,这才注意到链子有坠感链子的一头,悬着个金质的相框坠,相框里有张缩小了的照片。
木代拿起来看,那是个长头发的年轻女子,微侧了脸,打的亚光,轮廓细致美好,背面不知道用什么手法,凹刻了两个字:聘婷。
“女朋友”
“我叔叔的女儿,聘婷,罗聘婷。”
我叔叔叫罗文淼,算是个历史学家,主攻辽、西夏、宋史,几年前,他举家搬往宁夏小商河,一来清净,方便他做学术,二来宁夏一带,是当时西夏国盘踞地,直到现在,银川附近还有西夏王陵,随时都能实地考察。
叔母去世很早,叔叔带着聘婷,身边只有一个郑伯帮忙料理杂事。我跟叔叔的关系很好,也很记挂聘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过去看他们。
大概两年多以前的一个晚上,忽然收到聘婷的电话,她心神不宁,声音哽咽地跟我说,叔叔很不对劲。
电话里说不清楚,但是我感觉到事情有些严重,所以尽快赶到了小商河,但还是迟了,聘婷跟我说,叔叔已经失踪两天了。
我安慰聘婷不要着急,预备报警寻人,也寻思着委托一些朋友帮忙,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叔叔又回来了。
问他去哪了,他回答是:落马湖。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落马湖这个名字,翻了地图来看,是在河北一带,并不特别有名。但是叔叔经常会去不同的地方做学术拜访,所以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当天晚上,我在叔叔家里留宿,半夜起夜,看到书房的灯还亮着,就进去劝叔叔早点休息。
叔叔好像不大想理我,举着放大镜一直看一个西夏文的拓印本,我再劝他的时候,他突然腾地一下抬起了头。
木代渐渐入神,忽然听到这一节,心里一激,不自觉地往后一退,带的身下的凳子吱呀一声响。
罗韧看着她:“你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吗,原本近乎痴迷地伏案工作,然后毫无征兆地突然抬头,表情怪异,好像刹那间换了一个人。”
木代不知道该说什么:“然,然后呢”
“然后,他跟我说了一句话。”
木代听的后背发凉:“他他说了什么”
“他说,罗韧,不要让我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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